只聽代華夫人說出邀請，可知在太后宮的超然地位。項龍忍不住往瞧去，兩人目首次，淡然不讓地與他對視。

項龍心中有氣，微微一笑道：“只不知琴太傅款待的客人裡，有否包括鄙人在？”

琴清呆了一呆，俏臉掠過一不悅，避開他的目，垂下頭去。

華夫人笑起來，道：“項太傅勿怪清兒，自喪夫以後，清兒從不接年輕男子。”

項龍歉然道：“多有得罪，請琴太傅原諒則個。鄙人尚要回家準備出使外國一事，太后若沒有其他吩咐，龍告退。”

華夫人神一道：“項太傅何時起程？”

項龍說後，華夫人沉思半晌道：“項太傅行程裡有否包括楚國在？”

項龍想起原是楚國貴族，當年莊襄王初見之時，呂不韋便著他穿楚服，以打的故國懷。莊襄王由異人改名子楚，亦爲此因，忙表示會途經楚國。

華夫人道：“這兩天我會使人拿點東西給太傅，太傅到楚後，請代我送給秀夫人，唉！若非支撐不來，我真希能回楚一行。”

項龍答應後，告辭離去，再沒有瞧琴清半眼。

甫出殿門，走了十來步，小盤從殿追出來，累得負責他安全的親衛氣地追著來。

小盤向十多名親衛喝道：“站在那裡，不準跟來！”

衆衛果然全立正，指頭不敢半個。

小盤發威後，若無其事扯著項龍橫移園林間，兩眼一紅道：“師傅！我殺了趙穆哩！不要怪責我，這是小盤最後一次喚你作師傅，以後不敢。”

項龍正爲未來秦始皇的威勢暗暗驚心，聞言一呆道：“你殺了趙穆？”

小盤出奇地忍著熱淚，冷靜地道：“我在他耳旁說出我是誰，殺他是爲母報仇，一刀刺他的心臟，項太傅不是說過那中劍必死無救嗎？哼！他死時那驚異的樣子，真是采，娘應可死而目瞑。”

項龍暗冒寒氣。小盤離開邯鄲時不過十三歲，現在應是十四歲吧！不但有膽殺人，還清清醒醒地知道怎樣可置人於死，雖說是對付殺母仇人，但他那種冷狠，和事後漫不經意描述經過的神態，確是教人心寒。

小盤見項龍默然不語，還以爲項龍怪他，忙道：“太傅不用擔心，殺他後，我投進母后懷裡，哭著說我爲報仇，保證沒有人懷疑，他們還以爲我那麼疼母后呢？”

項龍更是瞪目結舌，無以爲對。

小盤低聲道：“但我真的很疼母后哩！”

項龍終懂說話，道：“我們不要耽擱太久，你父王、母后和相國在等著我們吃午膳……”

小盤一把扯著他袖道：“太傅！在你出使前，可否再來看我？”

項龍點頭答應，小盤才肯隨他離開太后宮。

項龍返回烏府，已是黃昏時分。

剛下馬車，下人報上李斯來找他，正在偏廳等候，忙趕去見他。

一番客氣，坐好後李斯激地道：“此回李斯能追附太傅驥尾，出使六國，全賴太傅提攜，李斯不知該怎樣纔可謝過太傅的恩德。唉！相國府的生活差點把我悶出鳥來。”

項龍想不到他會說話，失笑道：“李兄何用謝我，我還要倚重李兄呢！兼且多清楚六國的佈置，李兄將來必可大展抱負。”

李斯猶豫片晌，終忍不住道：“在下百思不得其解，爲何太傅這麼看得起李斯？我本連表現的機會也從未曾有過……”

項龍笑拍他的肩頭道：“我項龍絕不會看錯人的，李兄收拾好行裝沒有？”

李斯老臉微紅，有點尷尬地道：“收到相國的命令，在下立即作好一切準備哩！”

兩人對一眼，同時大笑起來，充滿知己相得的歡悅。

項龍向將來輔助秦始皇得天下的大功臣道：“相請不若偶遇，李兄不若留下吃頓便飯。”

李斯哈哈笑道：“來日方長，途中怕沒有機會嗎？”

項龍知他是爲避呂不韋的耳目，故不勉強。把他送往大門，順口問道：“李兄對目前咸的形勢清楚嗎？”

李斯低聲道：“上路後再和太傅詳談。”

看他消失大門外的背影，項龍涌起一荒謬無倫的覺，以李斯目前懷才不遇的落魄樣子，誰猜得到他日後會是強秦的宰相呢？

項龍把紀嫣然和鄒衍送往太后宮，找到小盤和王賁，先要他兩人在廷側的練武場對打一回，然後著兩人同時向他進擊。

兩個小子大爲興，仗木劍往他攻來，倒也似模似樣，特別是小王賁，秉承乃父驚人的神力，武功底又好，且行險著，即便是項龍，在不能傷他的況下，確是很難應付。此時項龍橫移開去，躲過小盤的一劍，劍勢吞吐，迫得小王賁急忙退避，豈知他竟是假退，待項龍格開小盤木劍，倏地欺而上，揮劍迎頭照項龍劈來。項龍聲“好”後，運劍迎架，“鏘”的一聲，小王賁給震得手臂痠麻，還想逞強，項龍舉起右腳，似出腳，嚇得小王賁跌退開去，收劍而立，一面憤然之。

項龍停後，笑向小王賁道：“小賁是氣我不守規矩，竟出腳來踢你？”

小王賁臉一紅，垂頭道：“小賁不敢！”

項龍聲道：“假若你現在是對陣沙場，能怪敵人拿腳來踢你嗎？”說到後一句，聲轉厲。

小王賁猛地一震，撲跪地上，叩頭大聲道：“小賁教！”

項龍心中歡喜，大道：“還不給我滾起來手！”

小王賁倏地化跪爲立，往前衝來，木劍當疾刺。小盤大爲興，由左側向他攻來。項龍一聲長笑，飛起一腳，正中小盤木劍鋒尖，接而側避過小王賁的凌厲攻勢，腳一勾，小王賁立時變作倒地葫蘆，木劍手。項龍見小盤空門大，運劍刺去。眼看小盤中招，小王賁借腰力彈起來，擋在小盤前。

項龍忙回木劍，定睛瞧小王賁，淡淡道：“小賁想以之軀來擋利劍嗎？”

小王賁昂然道：“爹曾教小賁，寧死也要護著太子。”

項龍心中，微笑道：“若你剛纔劍沒手，可用劍來擋格，是嗎？”

小賁興地道：“太傅真厲害，爹從不懂得在比劍時踢我。”

項龍失笑道：“怎可如此比較，來！讓我先教你們捱打的功夫。”

小盤記起以前給項龍摔得東跌西倒的往事，一時忘形，喜道：“啊！那最好……”

見到項龍眼中出凌厲之，連忙住口。

一陣掌聲由左方傳來，朱姬在一衆宮娥侍簇擁下，盈盈而至，笑語道：“項太傅有空和我閒聊兩句嗎？”

項龍向因尚未能盡興，而致失之溢於臉上的小盤和小王賁，心中暗歎，點頭道：“姬後有此懿旨，龍怎敢不從？”

小盤和小賁兩人練劍的擊聲和叱喝不住由廣場傳來，項龍卻和朱姬對坐園的小亭裡，宮娥侍宮衛均遠遠避開去。每次面對風萬種、在骨子裡，又狡猾多智的秦國豔后，項龍總有點不自然和張，要不住提醒自己規行矩步，抑制某一種可使他萬劫不復的衝，而朱姬亦似在做同樣的事。

他覺到朱姬對莊襄王混雜激和的真摯，而自己與之間，卻是另一種的刺激和慾的追求，建立於兩人充滿傳奇的接和往中，那是被苦苦抑的緒，份外人。

朱姬淡淡地瞄他兩眼，輕嘆道：“見你不到幾天，你又要走，教人惆悵。唉！我該怎麼激你哩？你不但救了我兩母子，又爲人家向樂乘和趙穆討回公道。”

項龍不敢，恭敬地道：“是龍的份事嘛！姬後有命，完不了的話，是鄙人的失職。”

朱姬微嗔道：“連你也來和我耍這一套，現在人人對我又敬又怕，若你這知己也是誠惶誠恐，教我向誰傾吐心事，不韋已對我如避蛇蠍，你也要學他那樣？”

項龍嘆道：“天下最可怕的地方，莫過於宮廷，姬後難道不曉得有人日思夜想要取你們母子之位而代之嗎？”

朱姬角飄出一笑意，輕描淡寫的道：“說到玩手段，我朱姬怕過誰來，項太傅放心。”旋又“噗哧”笑道：“不要時常擺起一副防人家引你的戒備模樣好嗎？宮廷的生活有時雖悶了點兒，但只要看政兒日漸長，我已到滿足快樂，其他一切並不介意。”

項龍暗忖再依循這方向聊下去，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出來，改變話題道：“現在究竟有哪些人在覬覦王位呢？”

朱姬白他一眼，沉片刻，帶點不屑地道：“現在秦廷沒有多人對我兩母子看得順眼，主要是以高陵君和泉君爲首的兩批人，其他不是給不韋收買就是觀風之輩，我不信他們能有多大作爲。”

項龍問道：“誰是高陵君？”

朱姬道：“高陵君就是嬴傒，大王的寶座本應是屬於他的，卻因華夫人的干預，改立大王，嬴傒雖獲封高陵，但鬼杜倉的影響，一直含恨在心，四散播不韋和大王合謀害死先王的謠言，意圖不軌，說到底不過是想自己當秦君。”然後續道：“至於泉君則與秀麗夫人勾結，又得到軍方部份不知死活的將領支持，希冀能改立蟜作太子。幸好兩黨人各有所圖，泉君和高陵君又一向不和，勢若水火，否則大王和不韋更頭痛。”接而微嗔道：“不要談這些令人心煩的事好嗎？”

項龍苦笑道：“我不過在關心姬後，究竟大將軍是否支持泉君呢？”

朱姬沒好氣地瞪他一眼，似乎不想答他，又嘆一口氣，道：“你說王齕嗎？他只忠於大王，又看不起泉君，除非有人能拿出證據，證明小政不是大王的骨，否則大將軍絕不會站在泉君的一方。嘻！這事有什麼方法證實哩！難道他們敢迫大王滴認親嗎？即使要認我也不怕。”

項龍立時嚇出一冷汗，朱姬或者不怕，他卻是怕得要命。這種古老的辨認緣方法，說不定真的有效，那就糟。

朱姬見他臉微變，不悅道：“難道你也認爲政兒不是大王的骨嗎？”

項龍啞子吃黃連，有苦自己知，忙道：“姬後誤會！嘿！龍還要回去打點行裝。”

朱姬打斷他大嗔道：“你再諸多藉口躲開人家，朱姬會恨死你哩！我又不是迫你私通，只不過說些心事話兒，有什麼好怕的。”

項龍苦笑道：“你不怕大王不高興嗎？”

朱姬軀輕，回到冷酷的現實裡，幽幽的看他一眼，輕輕道：“大王什麼都好，又寵人家，唉！我不想再說。龍！祝你一路順風，好安然地回來見人家。”

項龍心中暗歎，早猜到有這種況。朱姬一向過著放的生活，雖說是迫於無奈，但事實如此。初抵咸，因新生活和得回子的刺激，故能暫時不把男的歡好滿足看作是一回事。但經過整年的宮廷生活，當上王后的興和新鮮消失，覺上便完全不同。說的苦悶，其實是因莊襄王滿足不了的生活，若非爲小盤，恐怕已勾三搭四，不更暗自驚心。他不敢再留下去，乘機告辭，朱姬不留他，不過那對水汪汪的幽怨眼神，卻差點把他溶掉。